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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7月新书】李存山:《范仲淹与宋学精神》
发表时间:2019-07-15 17:58:47    作者:李存山    来源:

范仲淹与宋学精神

(中国哲学新思丛书)

作者:   李存山      

ISBN:   978-7-300-27082-1    

定价:   39.80    

出版日期:   2019-07-15    
 

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,是以整饬吏治为首要,以改革科举、兴办学校、砥砺士风、培养人才为本源,兼及经济和军事等领域。虽然其整饬吏治仅及一年就夭折了,但其改革科举、兴办学校、砥砺士风、培养人才则对以后宋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范仲淹门下多延贤士,如胡瑗、孙复、石介、李觏等皆与之从游。庆历之际,学统四起。三苏的蜀学、王安石的新学、周敦颐的濂学、张载的关学和二程的洛学等,都与范仲淹及庆历新政有着密切的关系。宋儒的“内圣”与“外王”是相贯通的。南宋理学时代,与其称为“后王安石时代”,不如称为“后范仲淹时代”。 

 

“开创宋学精神的第一人物”

 

钱穆先生论两宋学术云:“宋学精神,厥有两端:一曰革新政令,二曰创通经义,而精神之所寄则在书院。革新政令,其事至荆公而止;创通经义,其业至晦庵而遂。而书院讲学,则其风至明末之东林而始竭。 此处所说的“两端”,亦有体有用,即以“经义”为体,以“政令”为用;“书院”者,即教授此“明体达用”之学也。

 

《宋元学案》托始于“安定学案”,安定(胡瑗)“以明体达用之学授诸生”,“其教人之法,科条纤悉具备,立经义、治事二斋”。其“经义”即体也,其“治事”则用也。按安定门下高弟刘彝所说:“君臣父子、仁义礼乐,历世不可变者,其体也。……举而措之天下,能润泽斯民,归于皇极者,其用也。”(《宋元学案·安定学案》)此种治学精神的确立,以及宋代书院的兴起,实本之于范仲淹。宋学精神中的“革新政令”,其事至荆公(王安石)而止,其亦创自范仲淹。

 

《宋元学案·序录》云:“宋世学术之盛,安定、泰山为之先河,程、朱二先生皆以为然。”又云:“晦翁推原学术,安定、泰山而外,高平范魏公其一也。高平一生粹然无疵,而导横渠以入圣人之室,尤为有功。”钱穆先生亦云:“言宋学之兴,必推本于安定、泰山,盖至是而师道立,学者兴,乃为宋学先河。泰山(孙复)门下有徂徕(石介),后世尊称安定、泰山、徂徕为“宋初三先生”。此“宋初三先生”与范仲淹的关系,亦如钱穆先生所说:“安定同时有范仲淹希文,即聘安定为苏州教授者。泰山孙明复亦希文在睢阳掌学时所激厉索游孙秀才也。安定、泰山、徂徕三人,既先后游希文门,而江西李泰伯,希文知润县,亦罗致教授郡学。观此可知,高平(范仲淹,字希文)并非“安定、泰山而外”的另一支,“宋初三先生”能为宋学之先河,实得力于范仲淹的延聘、推荐和激励。李泰伯(觏)之学,与王安石有相近处,亦得到范仲淹的奖掖提携。王安石在为范仲淹所作祭文中,称其为“一世之师”(《王安石全集》卷八十五《祭范颍州文》)。

 

《宋史·范仲淹传》云:“仲淹泛通六经,长于《易》,学者多从质问,为执经讲解,亡所倦。尝推其奉以食四方游士,诸子至易衣而出,仲淹晏如也。每感激论天下事,奋不顾身,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,自仲淹倡之。”欧阳修在范仲淹遭罢贬时即慨然指出:“希文平生刚正,好学通古,今班行中无与比者,其立朝有本末,天下所共知。”(《范文正公集·年谱》,又见《居士外集》卷十七《与高司谏书》,其中“立朝有本末”相当于说“立朝有体用”,胡瑗的“明体达用”思想本之于范仲淹。)吕中有谓:“先儒论宋朝人物,以范仲淹为第一。”(《宋大事记讲义》卷十)朱熹亦称赞范仲淹:“天地间气,第一流人物。”(《范文正公集》附录《诸贤赞颂论疏》)“范文正杰出之才”,“至范文正时便大厉名节,振作士气,故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”,“本朝道学之盛……亦有其渐,自范文正以来已有好议论,如山东有孙明复,徂徕有石守道,湖州有胡安定,到后来遂有周子、程子、张子出”(《朱子语类》卷一二九)。由以上所引可知,范仲淹实为开创宋学精神的第一人物。

 

范仲淹生于宋太宗端拱二年(公元989年),卒于宋仁宗皇祐四年(公元1052年),他的一生与庆历新政密切联系在一起。

 

范仲淹生在徐州,两岁丧父,母贫无所依,改嫁长山(今属山东邹平)朱氏,范仲淹从姓朱,名说(读为“悦”)。“朱说”这个名字一直用到他二十七岁登进士第以后,至二十九岁始复范姓。他二十一岁时寄居在长白山醴泉寺(今山东邹平南)刻苦读书,二十三岁时询知身世来历,感愤自立,佩琴剑径趋南都(今河南商丘),走时与母相约,“期十年登第来迎亲”。范仲淹在南都,“入学舍,扫一室,昼夜讲诵,其起居饮食,人所不堪,而公自刻益苦”(《范文正公集·年谱》),“冬夜惫甚,以水沃面;食不给,至以糜粥继之”(《宋史·范仲淹传》)。如此苦学五年,“大通六经之旨,为文章论说,必本于仁义孝弟忠信”。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(公元1015年),范仲淹登进士第,作诗云:“长白一寒儒,名登二纪余。……乡人莫相羡,教子读诗书。”(《范文正公集·年谱》)

 

欧阳修在《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并序》中说:“公少有大节,于富贵贫贱,毁誉欢戚,不一动其心,而慨然有志于天下。”(《居士集》卷二十)朱熹也曾说:“且如一个范文正公,自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,无一事不理会过。一旦仁宗大用之,便做出许多事业。”(《朱子语类》卷一二九)

 

范仲淹中进士后,调广德军(今安徽广德)任司理参军,“日报具狱,与太守争是非,守数以盛怒临之,公不为屈”,“初广德人未知学,公得名士三人为之师,于是郡人之擢进士第者相继于时”(《范文正公集·年谱》)。天禧元年(公元1017年),范仲淹迁文林郎,权集庆军(今安徽亳州)。是年,“迎侍母夫人至姑苏,欲还范姓,而族人有难之者,公坚请云:‘止欲归本姓,他无所觊。’始许焉”(《范文正公集·年谱》)。

 

宋仁宗天圣元年(公元1023年),范仲淹监管泰州西溪镇(今江苏东台)盐仓,上书言寇准被诬事。是年,范仲淹除兴化(今江苏兴化)令,富弼弱冠来谒,“公识其远,大力教载而激劝之”,后来富弼与范仲淹并为枢密副使、参知政事,他在为范仲淹作的祭文中有“昔弱初冠,识公海陵……始未闻道,公实告之。未知学文,公实教之”(《范文正公集·年谱》)云云。

 

天圣二年(公元1024年),范仲淹迁大理寺丞;翌年,作《奏上时务书》(见《范文正公集》卷七),这是他以后一系列上书举新政的开始。书中首言“救文弊”:臣闻国之文章,应于风化;风化厚薄,见乎文章。……故文章之薄,则为君子之忧;风化其坏,则为来者之资。惟圣帝明王,文质相救,在乎己,不在乎人。《易》曰:“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”,亦此之谓也。伏望圣慈与大臣,议文章之道,师虞夏之风。况我圣朝千载而会,惜乎不追三代之高,而尚六朝之细。然文章之列,何代无人?盖时之所尚,何能独变?大君有命,孰不风从?可敦谕词臣,兴复古道,更延博雅之士,布于台阁,以救斯文之薄而厚其风化也,天下幸甚。范仲淹的“救文弊”思想,是对唐代韩愈、柳宗元所倡古文运动的继承和发展。正如范仲淹所说,“文章”事关“风化”,唐宋间文风的变革是与当时复兴儒学的思潮息息相关的。

 

宋代不仅有文之弊,而且有武之失,故范仲淹次言“复武举”,提出:“圣人之有天下也,文经之,武纬之,此二道者,天下之大柄也。”他在宋初天下承平之时,已深见其武备缺失、四夷为患的危机:“今天下休兵余二十载,昔之战者,今已老矣;今之少者,未知战事。人不知战,国不虑危,岂圣人之意哉?而况守在四夷,不可不虑,古来和好,鲜克始终。”因此,他主张“复唐之武举,则英雄之辈,愿在彀中,此圣人居安虑危之备”。

 

范仲淹所言还有“重三馆之选,赏直谏之臣,及革赏延之弊”等。他强调“先王建官,共理天下,必以贤俊授任,不以爵禄为恩”,因此,朝廷应以科举取士,革除将官职“赏延”给大臣子弟的弊端。“革赏延之弊”,意在为士人通过科举而进入权力机构提供更多的机会。他指出当时由于科举竞争的激烈,败坏了士人的学风:修辞者不求大才,明经者不问大旨。师道既废,文风益浇;诏令虽繁,何以戒劝?士无廉让,职此之由,其源未澄,欲波之清,臣未之信也。傥国家不思改作,因循其弊,官乱于上,风坏于下,恐非国家之福也。范仲淹是把士人的学风,即士人是否能够继承儒家的师道、认明儒经之大旨、掌握治世之大才,作为国家的治乱之源;而此源头的澄清,又在于国家取士制度的改革和吏治的清明。这一精神一直贯彻到庆历新政中,可以说是庆历新政的灵魂之所在;亦职此之故,庆历新政不仅关乎宋代的“革新政令”,而且更关乎宋代的“创通经义”。

 

在君主集权的制度下,国家的治乱之源实在于“君心”的正与不正。孟子对此有明确的认识,故云“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”,“一正君而国定矣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。宋儒程、朱对此亦有明确的认识,如程颐所说:“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仁不仁耳……格其非心,使无不正,非大人其孰能之?”(《河南程氏外书》卷六)朱熹也说:“使二先生(横渠、明道)得君,却自君心上为之,正要大家商量,以此为根本。君心既正,他日虽欲自为,亦不可。”(《朱子语类》卷一三)范仲淹当时还不可能把这一点明确地表述出来,但他提出“赏直谏之臣”,“舍一心之私,从万人之望”,“不以谤议为嫌,当以治乱为意”,却也正是针对“君心”而发。他奉劝君主“用人之议,不以远大为迂说,不以浅末为急务”,“临万几之事,而不敢独断”,“纳群臣之言,而不敢偏听”。他尤其劝诫君主不要被佞臣所蒙蔽,认为“奸邪之凶,甚于夷狄之患”。范仲淹所告诫君主的,也正是他最担心的,而以后庆历新政的夭折,其原因恰恰是宋仁宗没有听从范仲淹的告诫。

 

范仲淹在《奏上时务书》中还提到“少度僧尼,不兴土木”,这显示了他“排斥释老”的立场。范仲淹作有《四民诗》(见《范文正公集》卷一),其中有云:“禆灶方激扬,孔子甘寂默。六经无光辉,反如日月蚀。大道岂复兴,此弊何时抑?”“可甚佛老徒,不取慈俭书。竭我百家产,崇尔一室居。”排斥释老以复兴儒学,这也是韩愈以来新儒学发展的一个题中应有之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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